来源：科技组织与公共政策研究   作者：W. Brian Arthur   编译：赵飞宇

编者按：本文是2017年W. Brian Arthur教授在《麦肯锡季刊》上发表的一篇讨论科技发展如何影响经济发展的文章。他敏锐地指出我们当下主要的经济问题不在于生产问题，而是分配问题。我们创造人工智能并将其运用于虚拟经济中，使得我们进入一个适用不同规则的新分配经济时代。文章中还讨论了随着近50年发生的三次技术革命，人工智能时代的来临，科技对企业的影响，分配经济时代的现实特征和应对态度。科技与经济的主题历久弥新，在新分配经济时代需要我们重新思考。本文分两次进行推送。

一年前，我在奥斯陆机场办理SAS航班的登机手续。首先，航空公司的自助服务台签发了登机牌，然后另一个自助服务台打印了行李牌，电脑屏幕展示了如何把行李牌贴上去，如何把行李放在传送带上的正确位置。全程我没有接触一个工作人员。虽然这件事并不重要，但是我感觉很奇特，彷佛失去了人性的关怀。我们的世界已经发生变化。

这种变化持续了很长时间。互联网、云技术、大数据、机器人技术、机器学习以及人工智能等一系列技术共同推动了这一进程。科技的先进程度足以让经济学家们一致认为：我们正处于一场数字经济革命。但对于新科技究竟是如何改变经济，以及这些变化是否深刻？经济学家们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西北大学的Robert Gordon说过：“计算机革命在20世纪90年代的互联网时代达到了顶峰。未来的科技进步将更加缓慢。”

新科技以何种方式改变经济？新科技正引发的经济革命正在放缓，还是持续且深入？若是如此，它将如何改变经济的特征？

01.我们进入“分配经济”新时代

几年前我曾说过：数字技术创造了第二种经济形态——虚拟的、自主的经济。但是我现在认为，虚拟经济的主要特征不仅在于它深化了实体经济，而是它正在稳步提供一种外部的商业智能，此种智能不是存在于工人大脑中，而是存在于虚拟经济的算法和机器外部。商业、工程和金融流程可以利用巨大的智能功能库，这些功能极大地提高了效率，并逐步使人类活动过时。

经济进入全新的时代。我们进入了新的经济时代：原则上为每个人生产足够的产品，但获得这些服务和产品的手段即就业，正在逐步收紧。所以当下的经济新时期不再是生产多少的问题，而是如何对生产的产品进行分配的问题。从贸易政策到政府项目再到商业法规，未来将通过分配进行再评估。政治政策会改变，自由市场理念会改变，社会结构也会因之改变。

我们仍处于这一转变的开端。这种转变将是深刻的，并将在未来无限期地展开。

02.三次技术革命

我们如何走到如今这一步？每隔大约20年就会发生技术革命，给我们带来质的变化。每一次变化都是由一系列新技术引起，每一个技术变革又都能引起经济变革。

第一次技术革命是在20世纪70、80年代，作为微型处理器和微芯片上的存储器的集成电路，使计算变得微型化，大大加快了计算速度。工程师可以使用计算机辅助设计程序，管理人员可以实时跟踪库存，地质学家可以识别地层并计算出石油的可能性。经济第一次有了真正的计算机辅助。现代快速个人计算时代已经到来。

第二次技术革命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以及21世纪头10年，带来了数字程序的全球联系。计算机通过电话、光纤或卫星传输连接到本地和全球网络中。互联网成为了商业实体，web服务出现，云技术提供了共享的资源。突然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在交互。

由相互连接的机器、软件和程序组成的虚拟经济出现了。物理行为也可以数字化地执行，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消失。西雅图的建筑公司可以进行高层建筑的整体设计，并让布达佩斯的廉价工人以一种互动的方式处理细节。美国的零售商可以监控中国的制造商，并实时跟踪供应商。离岸外包服务开始兴起，生产集中在成本最低的墨西哥、爱尔兰和中国等国家，而此前欣欣向荣的本土经济开始萎缩。因为计算机互联，全球化时代已经到来。

第三次技术变革，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阶段，大约开始于2010年，给我们带来了一项乍一看并无特殊的技术：廉价且无处不在的传感器。我们有雷达和激光雷达传感器、陀螺仪传感器、磁传感器、血液化学传感器、压力、温度、流量和湿度传感器，几十个或数百个传感器连接到无线网络中，告知我们实体或化学物质的存在或系统的当前状态或位置或者外部条件的变化。

这些传感器带来了能够理解的海量数据。如果我们能够收集人类的照片，我们可以利用照片来人脸识别。如果传感器能“看到”诸如道路和行人之类的物体，我们就可以利用他们来自动驾驶汽车。

因此，在过去的十年里，最突出的技术变革是识别并利用结果来达成目的，以及智能算法的发展。基于此项技术，我们获得了计算机视觉，机器识别物体的能力，获得了机器处理自然语言能力，能够像与人交谈一样与计算机交谈。我们研发出了数字语言翻译、人脸识别、语音识别、归纳推理和数字助手等产品。

智能算法并不是根据符号逻辑设计的，没有规则和语法，也没有把所有的例外情况都搞清楚。相反他们通过使用大量数据来形成关联，例如，某一复杂的像素图案代表“猫”，另一个意味着詹妮弗·安妮斯顿的脸。智能算法不是天才的演绎，而是通过使用大量数据的统计方法实现的关联。
当然，统计技术需要花费大量的工程和时间才保证正确性。算法都是特定领域的，能读唇语的算法无法进行人脸识别。算法也在商业领域运作：某一客户档案记载着“背负120万美元的抵押贷款”；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行动”。
人工智能技术是第二个惊喜。人工智能能够做传统认知上只有人类才能做的事情。

03.人工智能来临

人们将人工智能视为数字技术的进步，一些经济学家也这么认为。但是我相信不止这些。智能并不单指意识思维、演绎推理或理解。智能意味着建立适当联系的能力，或者在某一行动领域感知情况，并适当行动的能力。这与生物学基础相吻合，在生物学基础上智能是关于识别、感知和使用，来适当行动。水母使用化学传感器网络来探测附近漂浮的可食用物质，这些传感器会触发运动神经元网络，使水母自动识别周围的物质并进行消化。

因此，当智能算法帮助战斗机躲避空中碰撞时，智能算法是在感知情况，计算可能的响应后进行选择，并采取适当的行动进行回避。

智能不需要一个控制者，适当的行动作为整个系统的属性而出现。当无人驾驶到来时，无人驾驶汽车将在特殊的车道上行驶，彼此之间可以交谈，有特殊的路标和信号灯。自动驾驶系统将与接近的车辆以及交通系统其他部分的需求进行对话。此时智能进行正确地集体行动，并与所有项目持续对话。此种智能是自己组织的、会对话的、不断调整的、动态的，同时很大程度上也是自主的。这些对话及其结果的产生，在没有人类干预下进行。

智能不再局限于人类劳动者的大脑内部，而是向外进入虚拟经济，进入智能算法之间的对话。智能已经变成了具有外部性的。首先实体经济提出要求或质疑，然后虚拟经济在外部进行检查、交谈和计算，接着向实体经济汇报，随后实体经济会做出适当的反应。虚拟经济不仅仅是物联网，还是人类劳动者外部智能行动的源泉。

从内部智能到外部智能的转变至关重要。15、16世纪印刷革命到来时，将修道院内部手稿中的信息公开。内部信息突然变成了外部信息，它们不再是教会的财产，而是可以由非信徒读者单独或共同得到、思考、共享和创建。最后结果是文学，神学思想和天文理论等领域的知识大爆炸。学者们一致认为，印刷革命大大加速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科学时代的到来。评论员Douglas Robertson认为，印刷创造了我们的现代世界。

现在我们有了从内部到外部的第二个转变，那就是智能，因为智能不仅仅是信息，而是更重要的信息的使用。我们还不知道这种转变的后果，但对于智能以及它将带来的新结构，产生的影响没有上限。